密林层翠,乌云厚积下青山如同巨大额鬼影,每一棵树都成了厉鬼的爪牙,每一片叶响都成了厉鬼的哭嚎,天上时不时劈下一道闪电照得密林一片惨白,一道惊雷一片鬼哭惊啼的乱鸟。
云矜言丝毫未被这景象的影响,剑成流光,紧跟那团分辨不清的黑影,穷追不舍似乎永不疲倦,冰封千里当然神色也从未改变。
那团黑影身上似乎带了硝磺,在高速行动下时不时骤然一声爆响,那物不吭声地硬抗,竟是不顾一切地想甩脱云矜言。
可它向东,云矜言也向东;它向西,云矜言也向西;它直窜入天,云矜言便从它头顶森森压来;它往地上钻,云矜言便先一步候在下方堵它;它带着一身火药味儿跑进林中,云矜言用铺天盖地的弦影把它从林中逼出,弦身擦出的火花又点炸了它身上持着的硝磺。
最后它怒吼了一声,小小的身躯竟然爆发出百兽之王般威严的咆哮,震彻山谷,气势汹汹地往山巅一杵,不跑了。
它停下来,云矜言反而不追了,踩着灵光四溢的长剑与它遥遥一望。
它选了最高的一座山,小小的身影落在山巅,仿佛驾临于群山之巅。云矜言踏空抚琴,琴声堪比万矢齐发。
一道闪电在那物身后亮起,将天幕劈成两半,那团黑影的身形突然膨胀起来,群山之上黑气拢聚,一双赤瞳冷冷地盯着云矜言。
岂料它的身形还未涨到两倍,云矜言双眸冰冷,挥手便是弦光大振,蛮横劈来,半点道理也不讲。
它也不躲,龇出獠牙张口将弦咬住,欲发力扯断,那弦却似一把钢刀,劈断了它的牙,勒入它口中,顿见一片猩红。
见了血,兽性便被激发出来,那身形暴涨,惨白的光像是一条巨龙冲破天幕,铮然的琴身中,那身形也越发清晰。
那是一头四足兽,头长触角,形状恐怖,样貌古怪不似人间物,似虎而脖颈有毛,面相穷恶,长尾如鞭。上至河曲老叟,下至垂髫孩童,怕是都能认出此为何兽。
上古凶兽,年。
被压在柳宅之下的,竟然是年?!
民间传说新旧交替之时,有怪兽出而食人,百姓燃鞭炮以驱之。多年未有有关年兽出世的记载,云矜言也只见过古籍上那墨笔描绘,与民间画本相去甚远,草草一眼,不想今日当真遇见,还在如此匪夷所思的情况下。
云矜言眯了眯眼,手上琴弦被那年兽扯住,他亦不甘示弱,弦上灵光吞吐,两方皆是血色纷飞。
突然年兽松口,铜铃般的双眸映着雷光,暴怒的情绪在其中跳动。“你他娘的敢让小爷破相?!”它一张口,竟口吐人言,声音清澈稚嫩,与其外表之凶恶形成了巨大的反差。
一声雷在头顶炸响,年兽跃上,露出的獠牙闪着冷冷青光。云矜言收弦,引剑一避,轻落在山尖,衣袍卷动,如青峰驻云。手一翻,御剑破空。
年兽冷冷一笑,直直跃入山谷,黑雾啪地闭合,山谷中群魔乱舞。
云矜言居高临下,冷冷地望着山谷之中狂风盘旋,有若神明睥睨天下。他方才看到了柳庄方向燃起了烟花,他理应速归,这是每一位云家弟子自出生起便要被烙进骨子里的顺从。可他不动,不去想云家那些繁琐如佛门的戒律,只是凝望着面前的闻空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