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医们熬了一夜,都熬红了眼睛。邢子方跑来传皇帝的谕,说是太医们辛苦了,每人赏十两银子,归家好了。贵妃既已复安,就由殿中宫人侍候吧。
只是谁给贵妃弄来那么多生杏仁,上头说了,需要严查。不能贵妃说是去年在园中自己摘的就信了,一定要找出进苦杏仁之人。
朱品声累得腰酸背疼,心中冷笑:还挺关切呢!人家都怕你怕得要自杀了,还在那儿装情郎!但皇家是非谁管得?她得旨即行,才不把他人是非放心上呢。
一路轻松地走,她一边想起以前万时明常哼给她听的一首唐朝张祜作的宫词,此时看看天、看看地,触景生情,不自禁哼哼地吟诵起来:
“‘禁门宫树月痕过,媚眼微看宿鹭窠。斜拔玉钗灯影畔,剔开红焰救飞蛾!’
“嘿!她尤贵妃一双媚眼看错了地方,吓慌了自己飞蛾扑火,却要我朱大小姐红焰之下忙了这一夜,生生地把她从鬼门关口给硬拉回来!真是老龟煮不烂,移祸于枯桑!
“其实到头来,还不是得让张老头那不要脸的女儿给一步步治死!人生哪,何苦嫁与帝王家!”
但药箱却堂而皇之地弄回来了,这又不能不说是个幸运。
她决定不睡觉了,就这样走出北城门,到码头搭乘客船,悄悄北去。到水路走不通了,再舍舟登陆,坐坐马车,受一受那颠簸之苦。
然而还没找到码头地界,身后便有一群禁卒,飞奔而来,把她一索子套住,放在马上,横躺着载进宫里去了。
原来宫里又发生了极大变故:太后死了!
太后崩逝,事情之大,不啻于皇帝驾崩,只不牵涉到朝局变动而已。所以文武百官得讯后,纷纷换上孝服,素车白马地往宫门赶。
孝服不愁,白被里子一裁一缝就是。只是京城虽大,仓促间哪儿找那么多素车白马,只能权且冒充。
没素车好办,用白纸贴,前后上下贴满;要白马更不容易,就用白灰浆刷,刷它个肌肤胜雪;先糊弄过最初这一关,下面再从容想办法。
所以一时间,京城路面就像大花脸一样,斑斑驳驳,到处滴的是白石灰班点。
跟着那股白惨惨的人流车流,朱品声被押进宫,不由分说,直接就带到了金銮殿上,由老国丈特派的江湖特务们审讯。
这大大出人意料!
金銮殿是皇帝坐朝的庄严地方,怎么把女人带到这里来,还进行什么审判!难道要行“廷杖”之刑?她一个太医院的五品职官也够不上这个待遇呀!
但一到丹墀,朱品声人还没站直,便已看出,来迎接并审问她的,就是那天她和白思孟在一起,通过心灵感应,从乌鸦眼中看到的果证庵会议中那五个异能人士。
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,想起了茶馆中胖瘦两个太监的对话。
那个尖脸的说得一点不假。
显然老仙儿对别人都信不过,用起来顾忌也多,才悍然召来这几个旧日帮手,而且一叫就叫到了大政所出的金銮殿。
江湖人士竟然堂而皇之登上了皇宫大殿,连宫内卫士都多有不平之色,却也无可奈何——皇命宠召,谁能有话说!
而这么快就让他们参与篡位夺权这样的核心机密,也可见老仙儿对其信任之深、倚重之殷!
看来个个都是铁杆鹰犬呀!被带到这班凶神恶煞面前,不用说,自己的梦魇一时间是挥之不去了!
这些人的手段她都是见识过的。至此,她已经不求幸免,只目光灼灼地注视他们,看接下来他们会是如何动作。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