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颤声道,“是你,你来做什么?”
还以为见了鬼,不过眼前的人,跟鬼也没什么两样了。
那雪白的人影往前走了两步,整个人带着说不出的阴郁冷肃,森冷的月色幽光映在她面上,那一双结了霜的眼,直直的看着她。
封慈只觉自己从头凉到了尾。
深吸一口气,封慈想起这是淮王府,刚刚的惧意便褪去了,她一边探着脖子往门口看,一边问,“王爷呢,王爷呢?”
昭之往摆满酒菜的桌旁一坐,手上把玩着这会儿应该装了合卺酒的酒杯,目光仍是盯着封慈,周身涌动着阴寒之气。
封慈不由又一缩脖子,珠光宝气的凤冠颤颤巍巍的晃动了几下。
“我与你,还有一笔账没算。”
封慈伸手扶了扶摇摇欲坠的凤冠,轻蔑道,“笑话,我封慈这辈子,吃的穿的用的,要么是我封家的,要么是王爷的,何曾用过你顾昭之一分一毫。”
昭之举起装了合卺酒的酒壶,轻轻晃了一下,往杯子里倒,月色幽暗之下,她神色自若,竟一滴不洒的倒满了两杯。
昭之端庄一笑,分别往两个杯子里倒了什么东西进去。
黑暗中,封慈看不清楚,只觉酒香四溢,听得潺潺水声,浑身一阵阵发寒,连五脏六腑都被那阵凉意浸染。
眼前这人明明比她小两三岁,初见时还十分不起眼,眼下却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惧意。
她不知道的是,那是一种人类对生死本能的恐惧。
昭之轻轻将酒杯放在桌上,霎时间,又安静得没有一丝人声了。
烛火再次点燃,飘忽幽若的一点光亮,显得冷森森的。
封慈扶着凤冠强装镇定的坐在床沿,心里却是焦急万分,眼前这个疯子不知想干什么,她的侍卫和丫鬟不来就算了,可王爷究竟是为什么还没来呢。
昭之面含微笑注视着一身红装的女子,说出来的话却冷气森森。
“素日里,你嘴上尖酸刻薄,欺辱我景华殿中人,我容你让你,不曾与你计较,你便当我好欺负。得知我身怀有孕后,你更是三番两次对我下手,给我的马下毒,骗我喝有毒的酒,害我痛失所爱。”
“这些账,积得多了,今日便是要算上一算了。”
封慈低低的冷笑一声,语带嘲讽,“便是我送上毒酒又如何,那酒可是你自愿喝下的,关我何事。”
昭之道,“所以,我方才给你准备了两杯酒,一杯有毒,一杯无毒。”
封慈嗤笑,“我呸,你做梦。”
昭之眉头皱了一下,“你不愿选?”
封慈先是扫了一眼门外,那里什么都没有。然后白了她一眼,没好气道,“我又不蠢,明知酒有问题还喝下去。”
昭之迟疑了一下,面无表情道,“你果然是和太子联手了啊。当日,你们一前一后,早就算好了。”
封慈勾唇一笑,“你在说什么,我不明白。”
昭之看出她是装傻,也懒得与她争辩,封家首鼠两端,想两面讨好,殊不知,他们终究两面都讨不了好。
她的手指叩了叩桌面,仅有的耐心用完了,道,“你既不肯选,那便两杯一起喝吧。”
说着站起身,一步一步朝封慈逼近,她洁白的衣袍四下飞掠,眼底是掩不住的狂放戾气,分外阴沉。
“你不能,你不敢,我可是堂堂的侧妃。”
封慈目光闪过一丝慌乱,莫名有些胆战心惊,身躯不由往后缩,光彩熠熠的凤冠失了稳头,从她乌黑的发上滚落下去,掉在地上发出剧烈的声响。
她有些不可置信,到这个时候了,竟然还是没有一个人进来。
昭之走到床前,揪起她的衣领子,堂堂的侧妃就这样被她轻而易举的提了起来。
封慈到此刻,才觉性命攸关,张嘴就要大叫救命,却怕到极致,发不出声音。
昭之提着封慈,走到桌前,端起一杯酒,扬到封慈鼻尖,低声道,“你不想选,我这便替你选。”
封慈浑身哆嗦着,惊恐万分的看她,一手手紧紧的抓着昭之的衣袖,张了张口,还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昭之将她推到地上,伸手按她的颈子,见她脸色憋得青紫,一点声音发不出来,觉得没劲,又放开了一些。
封慈极力挣扎,又开口道,“你不能,你不能,”
昭之掰着她的下巴,举起酒杯,有些好笑看了她一眼。
“怎的,就许你诓我喝毒酒,你自己倒喝不得了?”
封慈奋力挣扎之下,倒又能说出几句话来。
“当日救你一命的解药,是我封家出的,你不能杀我,我是你的救命恩人。”
昭之眼珠转了一下,又道,“行啊,等你喝了这酒,我等着便是,若有人来求,我便也大方的做一回你的救命恩人。”
顿了一顿,笑道,“是不是很公平,以后你是我的救命恩人,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。”
封慈见说不过她,张口大叫,“来人呐,来人呐,杀人了,王妃杀人了。”
昭之伸手掰开她的嘴,将酒杯凑过去,道,“这可是你自己错过了唯一活命的机会。”
封慈双目圆睁,蓦地睁大,眼瞳缩到了极致,她不得不相信,眼前这个疯子是真的要杀死她。
嘶声大叫,“我选,我选。”
昭之将两杯酒放到她眼前,封慈心念一转,刚要伸出手,下意识的又缩了一下。
一把寒光四射的匕首,凌空划过,摩擦过地面擦出一丝火花,凛冽的刀锋散发着森冷的气息,空气中仿佛也多一丝了血腥气息。
“你以后想做断臂美人吗?”昭之在一旁阴恻恻的问了一句。
封慈惊愕的看着那匕首,眼睛因恐惧而挂了水汽,刚刚那一下,如果不是她躲得快……
最后她心不甘情不愿的选了一杯酒,怨恨的看了一眼昭之,又万分无奈的当着昭之的面将那酒咽了下去,心里还想着那本是她洞房花烛夜的合卺酒啊。
然后她眼前一黑,心口重重地一跳,便意识全无了。
昭之站起身,抬脚踢了踢,那人没有半点反应,又踢开了挡在脚前的凤冠,凤冠上满目琳琅的珠宝碎落一地,在月光的映照下发出细细碎碎的光芒。
昭之这才发觉,不知何时,那微弱的烛火已被吹灭了。
她脚底下踩着那些珠宝,一步一步的走出这个本该喜气洋洋的洞房,临朔殿门口横七竖八的躺了侍卫和丫鬟,她只视而不见,慢慢的走远了。
乌云遮月,日月星辰皆不见,寒凉的冷风灌了她一身,她森森一笑,伸手去摸胸口,恨不能伸手进去把那颗心掏出来摸一摸,揉一揉。
摸一摸,揉一揉应该就不那么冷,也不那么痛了。
还有太子,还有墨阳,还有,就什么都没了。
前途漫漫,踌躇独行,漫长的风霜刀剑,再无退路。
过去仅方寸长的光阴,被撕扯得无限长,入得京城数月,她,墨阳,已然脱胎换骨了。
她轻声告诉自己,顾昭之,你要徐徐图之,你不能急,急了,就万劫不复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