墨阳眼锋一转，身形却纹丝不动，声音不轻不重回绝了。
“只是家父家母新丧，作为墨家嫡子，为父母丁忧守孝乃是身为人子应尽职本分。这金吾将军之职，恐无法胜任，还请太子殿下收回。”
李全眼珠子转动了一圈，劝了一句。
“还请墨将军三思之后再做定夺，这金吾将军，可是太子亲自点名到您的。”
墨阳再次毫不犹豫拒绝了。
“还请太子殿下收回旨意。”
“那好吧，将军的意思我会转达给太子殿下的。”
说了最后这句，李全便带着文书离去了，一众内侍官、宫廷侍卫也跟着他走了。
众人大哗，宁国府门口这出大戏可谓是一波三折。
本来以为走向末路的墨氏，这位嫡子居然深受七公主的青睐，而他还不领情。
他这般不识好歹，本以为会狠狠得罪皇室，没想到太子也对他十分青睐，不但维持了墨晖的死后爵位，还亲自下旨封他继任宁国公，最后还将他金吾将军的职位还给了他。
要知道太子如今已是万人之上，而且还不是一人之下，可说是大靖第一人了。
然而，他还是不识好歹的拒绝了。
比这更重要的是，他拒绝完了，这传旨内监好像早已预料，不但没有生气，还一脸和气的走掉了。
墨阳起身，拍拍衣袍上并不存在的尘土，继续往府内走去，众人一看，赶紧跟在他的身后。
“墨阳哥哥。”
这一道清脆的女子声音传达了愤怒，伤心，挽留各种复杂情绪。
墨阳脚步一顿，轻吸了一口气，淡淡对身后的人说道：“你们先进去。”
众人作鸟兽散。
七公主穿了一袭轻薄白衫，面容红晕娇艳，双目充斥着怒火，咬着嘴唇，少女做派的娇羞和恼怒，给她的姿容增色不少。
此刻，她站在宁国府门外，又往前挪了一步，最终没有踏进来。
墨阳走到她面前，也是隔了一道门槛没有迈出去。
人的命数充满了阴差阳错，墨阳突然想起小时候。
宁夫人拿他打趣，“阿阳以后想娶谁做媳妇呢？”
才四五岁的他，坐在母亲腿上，手里抓着九连环玩得不亦乐乎，根本没理会母亲的问话。
宁夫人又问，“宫里添了七公主，长得粉粉嫩嫩的，给我们阿阳娶回来好不好？”
他专注的摸索着，找了半天才找到那个关键的点，双目熠熠发亮。然后九连环就被宁夫人抢走了，他伸手去抢。
宁夫人举高手臂，一脸不满瞪着他。
他不由苦着脸，小声央求，“娘亲，还给我嘛。”
宁夫人一动不动，怒目相向。
他继续央求，声音放软道，“娘亲，大不了我不告诉父亲你又偷吃麦芽糖了就是，还给我嘛。”
宁夫人面上表情松动了，她歪着头看他，乌黑的眼珠子转了一下。
“那你娶不娶七公主，就是上次咱们入宫去看的那个小女娃娃。”
他目光紧盯着九连环，脑海想起白胖胖，软乎乎带着奶香的小肉团子。
“我娶就是。娘亲，快把那还我。”
宁夫人这才心满意足在儿子脑袋上狠狠亲一口，将九连环塞到他手上。
墨阳此刻的表情十分僵硬，这一路见了这么多人，只有她的脸上是真真实实的欢喜，真真实实的期待，连那种毫不掩饰喜爱的心情也是真真的。
看着这样的她，墨阳突然像是看到了不久前的自己，一时间那些狠戾的话竟然说不出口了。
从前，他还是个高高在上，对感情予取予求的人，即使得到了也没想着要去珍惜，更别提对不在意的人是多么的冷酷无情了。
后来，知道了被人伤心的感觉。懂了那种心情之后，他想，即使不喜欢，也应该对为你赴汤蹈火的人好一些。
他微微叹了口气，“公主，你回去吧。”
七公主乌黑湛亮的眼睛蒙上一层水汽，脸颊红扑扑的，声音软软的，带着点哭腔。
“阳哥哥，祖母以前告诉我，我们没有那个缘分，让我不要强求。”
回答她的是一片沉默。
“可是现在，她是我六嫂，你一个人也是过日子，两个人过日子，娶我不是很好吗？”
依旧是一片沉默。
“我知道，墨府现在很难支撑，你还想查你爹的案子，若是娶了我，你在朝堂上就有了舅舅的支持，这样，我们大家都高兴。”
如水一般的沉寂。
晶莹的泪珠一颗颗顺着脸颊滚落，小姑娘扬着下巴，用力咬着嘴唇，看着始终沉默的他。
“这样，也不行吗？”
“我是堂堂一国公主，长得也不差，品性也够好，嫁妆丰厚，母族势力强大，明知你心里有别人，明知你不会愿意，拿出这么多条件来，你还是不要我吗？”
“阳哥哥，就那么讨厌我吗？”
高高在上的尊严和骄傲击穿了，喜欢一个人而求不得的心被狠狠伤着了，那个人明明就在眼前，可是怎么使力气都凑不近，那个人眼睛里始终没有你，这种心情他懂。
墨阳看着眼前这个哭得梨花带雨伤心欲绝的姑娘，半晌才低语回答她的问题。
“不是讨厌，只是不喜欢罢了。”
“你很好，也很优秀，值得拥有一个心里眼里全是你的人，来当你的驸马。”
“小丫头，回去吧。”
七公主眼泪落得更凶了，她一边哽咽一边大喊，“可是我谁都不想要，就想要你。”
墨阳看着眼前的泪人儿，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个人。
错了，全都错了，她不哭的，从来不哭的，那时候该有多绝望，该有多愧疚才能哭得那样肆无忌惮。
他每被拒绝一次，就被万箭穿心一次。而当时的他，正是从前的她，他到底对自己喜欢的姑娘做了什么样混账的事情，才能让她绝望成那样子。
他揉了揉眉间，对李南道，“送她回宫去。”
说完，挥挥衣袖，转身离去了。
胸口泛起浓烈的苦涩，抹不去的辛辣之感，谁还不是个伤心人呢。
***
太子手谕的到来，另墨氏和李氏迅速的调整了态度，纷纷表示对墨阳日后的绝对支持和绝对信任。
三人在墨府东厅里密谈了几个时辰，直到冷月西沉，管家将饭菜热了五趟，墨阳才站起身，放二人去吃饭。
墨阳换了孝服，在镜子前仔细打量了自己一番，才前去灵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