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茗走后,陆钧便准备开始温书。明天又是月中的朔望考了, 这样的考试早已难不倒把《四书》背的滚瓜烂熟的他。如今陆钧的全副心思, 都放在了制艺上面。这些日子过去,虽然他一直都在努力琢磨, 也觉得有些收获, 但总感觉自己和八股文之间还隔着一层窗户纸,怎么都捅不破似的。
他也曾请教过周峙, 周峙道:“做文章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,你也急不得。我告诉你罢, 我当时开笔之后, 过了足足半年,才写出一篇像样的文章。你去问问常晓成和李尚源, 他们如今的文章写得不错, 但常晓成也练了数月,才会做起讲。我看你头两个月,就先练‘题前’这三股,这三股会写了, 再写‘正题’。”
陆钧看过周峙给他的那本讲八股的基本法则的书, 知道了八股文里面的“八股”大有不同,每一股都有每一股的讲究。正如周峙方才所说, 这八股可以分为“题前”和“正题”两部分。“题前”包括陆钧早已知晓的“破题”, 另外还有“承题”和“起讲”——承题顾名思义, 就是在破题的基础上, 用三四句话把题意再说明一下;而起讲又叫“小讲”, 则是进一步引申、讲解题意——总而言之,这三部分都是对题目的解说,一般在写的时候都和原文联系比较紧密,发挥的空间不大,所以称之为“题前”。
周峙把这三股做法的要义给陆钧仔细讲了一遍,又找了十数本《历科程墨》,《三科文选》这样的书,让他回去对着《四书》和《四书集注》中的原题,把这些文章中的“题前”好好看看,过几天再考他。陆钧回来后反复诵读,慢慢倒也品出了一点滋味。
第二日一到社学,常晓成就对陆钧道:“待会儿做完了卷子,咱们早一点走,我爹要带我去你家看我大姑。”
说罢,他垂着头叹了口气,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。
前几日常仲已经派人去陆家通报过,说他今天会去看望常氏,陆钧早从安材那里听到了这个消息。昨天他和秋月谈了一番之后,又到祥叔那里嘱咐了几句。虽然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,但陆钧心里仍有些不安——刚刚平静了几天的陆家,今天不知道又要掀起什么样的风波!
考试过后,陆钧和常晓成一起走出社学,果然看见常晓成的父亲常仲在门口等着他们。他带着方巾,穿着深蓝色的直裰,对常晓成招了招手,道:“你这孩子平时只会在我面前饶舌,待会儿见了你大姑,你也好好劝她一劝,叫她想开些,不要再生事了!”
常晓成一声不吭,和陆钧两个人走在后面,刚到陆家院门口,就听见里面一阵惊天动地的嘶嚎声。几房的下人都在院子里聚着,见常仲和常晓成、陆钧他们回来,方才一个个惊慌的四散而去。
陆钧拉住其中一人,问道:“怎么回事?!”
那小厮道:“大太太大概是身子不舒服,任医官来给她看病,谁知说着说着她怎么就发了癫,先是打秋月姐,后来连任医官都追打起来,老太爷起来了,她还在那里闹个不停,嚷着大家合起伙儿害她……”
常仲一听,急忙道:“哎呀!晓成,快,快跟我去看看!”说罢,三步并作两步就往常氏的院子里跑。
陆钧和常晓成两个跟在后头,到了院口,正撞上杜医官歪着帽子,从里面气呼呼的走出来,瞥见常仲来了,他便一面走一面道:“你这妇人,也要讲些道理,我是给你开药,但天下间不是什么病都能治的!我原以为你是要给陆大爷再添个儿女,哪里想到你想的是这样的事!况且我告诉你这是断断不可能的了,骡子它怎能变成马吗?我一番好意,你却不信……”
他说到一半,一转身看见常仲已经到了跟前,赶紧拉着他道:“原来是常秀才来了,你快劝劝你大姐,叫她不要痴心妄想了!”
常仲急忙扶住了杜医官,问起他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,杜医官在院里坐定,把从前常氏找他配药,如今又让他上门来看的事情,对着常仲说了一遍,又道:“真是作孽,这件事如今洛陵县传的尽人皆知了,我本来不想再来,但秋月三番两次来医馆求我,我便想着,到底还是来看她一眼。唉!”
常仲听说常氏竟然还想给黄步宇生个孩子,吓得整个人都呆住了,半晌方才连声道:“这怎么使得!”
杜医官看见他的样子,反过来安慰他道:“常秀才,你到底是读过书的,是个厚道老实人!我就对你说了吧,那姓黄的虽有权有势,可他家不是什么厚道人家!他早些年一直找我给他诊治的,他兄弟两个都有这一桩见不得人的病……”
说罢,他一看陆钧和常晓成还在那里,便凑在常仲耳旁小声说了几句,常仲更是惊讶的合不拢嘴,道:“果真如此?那,那黄长义……”
杜医官道:“黄步云早些年生了这一个儿子,后来也不成了,你没瞧见他娶了这么多妻妾,家里也没再添过一男半女?我们这些大夫从不敢跟他直说,只是叫他各样补药吃着,其实哪个心里不明白,这是他缺德事做太多,是没有治的!”
两人正在院里说话,却听屋里常氏尖着嗓子,絮絮叨叨的对秋月说道:“步宇早先就许了我,若是这次能成,他一定娶我进门。我再也不在陆家零碎受这些穷鬼的窝囊气了!我告诉你,步宇瞧你还算有个大户人家丫鬟的样子,一直央我把你许给他做妾,我还没应他。这次若是我能嫁过去做个官太太,他要是还不嫌弃你,我就让你做个通房。等你生下儿女,到时候就抬了你做妾!’”